笑傲文学 > 言情小说 > 风荷举 > 第 222 章 番外三·锦绣
  容顺二年三月十六,齐家又多了一位小公子,单名曰宬,拟字为经笥。

  太傅夫人的生产之事论理说是齐家的私事,旁人不该打听,只是现如今太傅身在其位,与幼帝的关系又极其微妙,那么这一胎是男是女就尤其关键了:倘若是女则相安无事,或许日后还能与幼帝成婚,从此齐萧两姓化干戈为玉帛;倘若是男,那就……

  结果最终还真是个男丁。

  一时之间朝野看似平静,背地里却难免议论纷纷:太傅已得子,或许他自己无意争大位,可他又会不会为自己的儿子争呢?而面对这位齐家的小公子,幼帝又当如何自处?

  真是乱了套了。

  与此同时,太傅嫡长子的名讳又传进了世人耳中。

  齐宬,齐经笥。

  宬,藏书之室也;经笥,饱学之人也。

  这个名讳倒是有些闲云野鹤避锋芒的意思,也许太傅并不期许自己的儿子能篡位夺权、只希望他勤勉读书修齐治平?又或许这名字不过是个障眼法,只为遮蔽他们齐家更大的野心?

  没人猜得透。

  而朝野上下这些乱七八糟的猜测是半点不能进风荷苑的大门的,这里清清静静,仍是一派和乐锦绣的气氛。

  太傅大人在夫人有孕期间便很少亲自过问朝事了,如今孩子出生,他就更是半步不离家,连朝会都旷了小半月。倒不是因为别的,实在是他夫人的身体太过文弱,这次生产更是围着鬼门关打转,产后数日都未恢复精神,终日都是恹恹的。

  她自己没什么力气,倒是喜欢逗弄孩子,只要醒过来就非要人把孩子抱到她身边,看个没够。

  尧氏也来风荷苑照顾沈西泠了,看着她瘦弱的那个可怜模样心疼得紧,一个劲儿地说她辛苦,看到孩子时又说:“你瞧瞧你,自己瘦成这样了,却把这小家伙养得结实,也真是苦了你。”

  这话不假,齐宬是足月出生的,生下来的时候可沉了,每天都很有精神头,那双生得与齐婴极为肖似的眼睛一直睁着,也不爱哭,就一直瞧着人。

  讨人喜欢得紧。

  沈西泠如今是拿这孩子当眼珠子,白日里看一整天都不嫌多,到了晚上还要继续看,每每都令齐婴深感无奈。

  他劝她休息,她也是不听,只一个劲儿端详孩子的五官,还同他讨论孩子生得像谁,更言之凿凿地说:“我觉得他还是更像你一些——你瞧他的眼睛,眼尾的弧度都同你一样,还有鼻子,你看你看……”

  齐婴实在不知道一个还没满月的孩子能谈什么眼尾的弧度,但是也不便同自家夫人唱反调,于是只点头附和,哄了一阵后好不容易才叫水佩进来把孩子抱给乳母,自己又开始亲自哄夫人睡觉。

  只是他夫人比孩子还难哄,宬儿一被抱走她便在床上翻来覆去,过了一会儿还拉着他的手忧忧愁愁地问:“……我是不是本该生一个女孩子的?”

  齐婴闻言挑了挑眉,又听她有些自责地说:“若是男丁,无论于你还是于孩子……想来都是负累。”

  沈西泠早就不是闺阁中的小女儿了,她已经能看清朝局,更深知宬儿的到来对于大梁朝野有着怎样非同一般的意义。所有人都必定会紧紧盯着这个孩子,齐婴也必定会为此背上更多无形的负担。

  宬儿降生沈西泠当然欢喜,只是……心中又难免生出惶惑之感,一时之间也难以平息。

  这时齐婴搂着她肩膀的手微微一紧,她靠在了他怀里,再次被熟悉的甘松香围绕,又听到他平稳的心跳声,耳中听他言道:“没有什么本该,无论男女都是一样。”

  “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他这个人一向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譬如此时安慰她,也仅仅只有一句“什么事都不会发生”,而不会说“我会保护好你们”,可偏偏正是这样略显寡淡的话让沈西泠觉得安稳,也许是因为她从心底里一直都很笃信他吧。https://cdn.y13398281206.com/apk/aidufree.apk 爱读免费小说app更新最快,无广告,陈年老书虫客服帮您找想看的书!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沈西泠在他怀里蹭了蹭,随后又闷闷地说:“……可是我也还想要一个女儿。”

  齐婴:“嗯?”

  “女儿多好啊,我还可以给她穿漂亮的衣服、梳漂亮的头发,”她仰起脸看他,高高兴兴的,“而且人家都说要儿女双全才好的,团子多了也比较热闹嘛——何况万一宬儿性子随你不喜欢说话怎么办,那我们岂不是没的玩了?”

  这后半句话有点不对味,齐婴皱了皱眉,表达了自己的些许疑惑:“……你的性子不是也不多话么?”

  何止是不多话,小时候简直是个闷葫芦,连身体不舒服也要自己闷着硬扛,屡屡令他头疼。

  沈西泠忽而被揭了短,一时有些语塞,过了一会儿才哼哼唧唧地反驳,说:“那、那是小时候,而且我其实很活泼的,都是你那时候太凶了我才不敢说话……”

  ……血口喷人,无稽之谈。

  可是齐婴又能怎么办?总不兴跟个小姑娘计较,遂口中仍然称是,又低头哄着她休息。

  唉,其实说起来,沈西泠已为人母,早不能算是小姑娘了,只是在他眼中……恐怕她一生都难以摆脱这个称呼。

  是需要他照顾和迁就的人。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间齐宬已经四岁,到了该读书的年纪。

  其实他三岁便已启蒙,但正儿八经拜先生还是等到了四岁上,因为他母亲疼他,总不想他小小年纪就被困在书斋之中,更时常跟他说:“宬儿还小呢,不着急读书习字,便是长大了也不要太为难自己,质性自然才是最好的。”

  他隐约觉得母亲的说法和自己伯父伯母的有些不同——他可是听说的了,他的表兄齐泰三岁就已经被他母亲逼着读书了,倘若背不出论语,还要被小戒尺打手板呢。

  他颇感费解,又心想这都是自己的母亲太过心慈的缘故,而慈母多败儿,他是不能放任自流的,于是便自己在母亲看不见的时候偷偷上进,更时不时拿书去向自己的父亲讨教。

  父亲倒是不阻止他读书,但也并未怎么督促他,他问他就答,他不问他就只作无事发生。可惜就是这样后来也被母亲发现了,母亲很生气,责怪父亲对他太严厉了,而他父亲一向很顺着母亲,无论母亲说什么都答应,此后就不太亲自指点他读书了。

  因家中是这么一副情形,他这读书就成了一桩麻烦,可叹他的父亲明明是江左榜眼、大梁太傅,可竟没法亲自教他读书,因此到了四岁上他就只好转拜他人为师。

  先生也是父母的熟人,乃是嘉合年间的状元,他的世叔韩非池。

  韩先生正与他的父母不同,平日里虽待他十分和煦,可遇到读书上的事便陡然严厉起来,三令五申耳提面命,似唯恐他不成器一般。

  先生一切都好,只一件事常令他有些不解,便是不由他读闲书。

  这事值得多说两句。

  话说齐宬生来聪敏好学,即便韩非池给他布置的课业一向十分繁重,他也总能提前完成,剩余的工夫便喜好跑进父亲的忘室读书。

  他心中很崇敬自己的父亲,自然想读父亲爱读的书,后来母亲告诉他父亲最钟爱的是抱朴公的文集,等他识字再多一些便也可以读上一读了。

  他母亲一直觉得他识字不多,实则像文人雅集一类的东西他已基本能够读通,后来有一日便偷偷拿了父亲的书,预备下学后好生研读一番。

  不料这书却被韩先生发现了。

  韩先生当时很生气,且除生气之外更有些复杂的情绪,当时他并未全然拆解得清,只是听韩先生很严肃地禁止他再读这一类的书。

  他很困惑,不知为何不许读,明明那些书连父亲都爱读的。

  他这么问了,韩先生却叹了口气,默了很久才答曰:“那些书固然也是好的,只是恐磨去少年人峥嵘的棱角……倘若你喜欢,再大些读也不迟。”

  齐宬对这话不甚懂,后来还去问过父亲怎么解,彼时父亲的神情也略有些晦涩,但他后来只是笑了笑,告诉他说:“且听先生的吧,往后的事,总要往后才能做打算。”

  齐宬似懂非懂。

  除了这些读书上的小小是非之外,齐宬的幼年时光都度过得十分平顺。爱读免费小说app无广告、更新最快。为了避免转马丢失内容下载:https://cdn.y13398281206.com/apk/aidufree.apk敬请您来体验无广告阅读app爱读免费小说app

  想来他这样的出身,想不平顺也是很困难的了:他的父亲是主掌生杀的权臣,连天子见了也要敬称一声“老师”;母亲手中握着江左财脉,更与江北有很深的交情,走到哪里都有人行方便;至于朝中的各级官员,大半都是他父亲的学生,逢年过节来风荷苑拜会父亲时还常常会给他捎来些新鲜玩意儿,他真是什么都不缺了。

  唯一缺的只有兄弟姐妹。

  其实表亲他还是有不少的,只是没有亲生的兄弟姐妹,这便让他稍感寂寞。他和父亲母亲一起住在风荷苑,并不时常会回本家,这就导致他常日里很少有同龄的孩子可以作伴,可谓是一桩遗憾。

  他是很想要个弟弟或者妹妹的,而母亲也与他想得一样。照理说在他们家,一桩事情只要得到了母亲的首肯,那它成真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毕竟父亲那样疼爱母亲,无论她说什么都会答应的。

  可偏偏就是这个生弟弟妹妹的事情,父亲怎么都不肯松口,闹得母亲时不时就要为此生气。

  这事儿说起来也不能怪齐婴,实在是沈西泠的身体过于文弱了,当初生宬儿的时候伤了元气,一连这么多年都没能完全养回来,倘若再生一个孩子,万一出事怎么办?

  他们已经有宬儿了,何必再冒险再生一个?齐婴想得通透,并不囿于什么多子多福的说法,他只希望沈西泠能平平安安的,不要有任何危险才好。

  可他的这番苦心沈西泠却不能全然体谅,她只是一心想要生个漂亮的女娃娃、可人的小棉袄,为此真可以说是费尽心机。

  她先是好言好语地跟齐婴讲道理,在他不允后又开始假哭假闹,结果没想到连这些招数都失了效,十分令她丧气。但是商贾的习性最为狡猾坚韧,她才不放弃呢,一面好好养着身体,一面又经年累月地缠着他,到后来甚至在床榻上也开始跟他动小心思,只可惜没有一次得逞。

  他是认真的,在这件事上一点都不让着她。

  沈西泠快气死了。这些年他一直对她百依百顺,自然将她的小脾气养得有些娇蛮了起来,如今真是一点都受不得气,在某一夜她再次动小心思而未遂之后便彻底哄不好了,自己把被子一卷就缩到了床角,要赶齐婴去睡书房。

  太傅大人的天人之智可不是浪得虚名,用在哄夫人一道上也十分出类拔萃。他隔着锦被将人搂住,一番温言之后又是语重心长,反问她:“你是真不懂得我的心思?”

  他在叹气,显得有些伤怀。

  就像他宠爱她一样,她也是很心疼他的、最听不得他叹气,一听他这般伤怀她的气就已经消了大半,只剩小半还堵在心里,让她不接他的话。

  他也不介怀,只是轻轻从她身后环着她,很珍惜地轻轻亲吻着她散落在枕上的青丝,声音低沉而柔情,说:“文文,我是不能没有你的。”

  她的心弦一动。

  “我可以失去很多东西,很多很多,”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这个小小的停顿在此时显得有些微妙,好像昭示着这个“很多”究竟有怎样的分量,随后才慢慢接下去,“……但是你不在其中。”

  我是不能失去你的。

  这能算是情话么?也许算,也许不算——他似乎总在躲避着陈情,可偏偏那些情意是很深切的,即便他的表达每次都这样克制,最终还是能清清楚楚地沁到沈西泠的心底。

  让她感觉到他有多么爱她。

  也让她感觉到她是多么不该跟他闹脾气。

  沈西泠又服软了,过了一会儿就自己抱着被子主动转向他、又温温柔柔地靠进他怀里,抱着他说:“……好了嘛,我再也不说生小团子的事了。”

  她的这番小妥协似乎令他很愉悦,她能感觉到他方才的沉重正在散去,声音中染着淡淡的笑意,夸她说:“真乖。”

  被夸奖后的沈西泠总有些小小的开心,她默默高兴了一会儿,随即也叹了口气,窝在他怀里闷闷地说:“太可惜了,女孩子一定很可爱的,又聪明又温柔,还比男孩子好教养。”

  这话说完半晌没得到回应,沈西泠抬起头,却见齐婴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聪明温柔确实不假,但好不好养就未必了,”他意有所指地说,“大了以后还时不时要闹脾气,可不好招架。”

  这话说的……

  沈西泠一听就知道他在指桑骂槐,气得鼻子都皱了起来,她在他怀里打他闹他,两人先是笑闹了一会儿,随后便在嬉戏中缠绵起来。

  情浓无比。

  因在生女一事上齐婴的态度实在太过坚决,沈西泠就只好另寻他路。为了圆自己的女儿梦、同时也为了给宬儿找一个玩伴,她便折衷想了个法子,时常请弟妹宁氏带着她的女儿齐念来风荷苑做客。

  这事儿齐婴也是赞同的,而他所想则与沈西泠有些不同。

  当初淆山大乱中他的四弟齐乐曾无辜枉死,身后只留下妻女。而宁氏也是情深,即便齐家一直鼓励她再嫁、不要再溺于悲伤,可她却坚持不肯,宁愿守着对亡夫的怀缅一个人将孩子带大。

  她如此执拗,齐家人也都不好再说什么,齐婴更不便置喙,只能尽力将弟妹和侄女照顾好。念儿多来风荷苑也是好事,这样世人便能知道她和她母亲都在他的荫蔽之下,往后一生都是有他撑腰的。

  大人们的这些考虑是不为孩子们所知的,他们还小,自然只顾得欢腾。

  小念儿正比宬儿大一岁,性子爱笑,又比宬儿话多,每回来都闹腾腾的,拉着宬儿到处跑。而齐宬虽则年幼,性情却比姐姐稳重许多,更在母亲的提点下对这位姐姐十分谦让,时时处处都照顾着她,让念儿越发喜欢来风荷苑了,小丫头每回来了都不肯走。

  不过两人一道玩乐的幼年时光说来也没有多长,因为等齐宬到了五岁便忽然开始讲起了礼节,称男女有别应有界限,于是便再不肯跟小时候那样和念儿姐姐亲密无间了。念儿很不高兴,为此哇哇大哭了好几回,齐宬便蹲在她身边讲道理,皱着眉头板板正正的那个模样真是像极了他父亲,连尧氏都说他和齐婴小时候宛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别说模样了,就是性子和说话的语气都十分肖似。

  惹得沈西泠也是哭笑不得。

  宬儿像齐婴,她自然是一百一千个高兴的,可是她知道那个人除了有他的好,更深处藏的却是负累——他并不是一个过得轻松的人,相反,他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

  作为母亲,她所期望的并不是自己的孩子能有多么成器,而仅仅只希望他能平安喜乐一生顺遂,有她和他父亲护着,不必为那些凶险的世情诡诈所裹挟,也不必时时面对割舍和选择,那些他父亲毕生都注定无法得到的“心向往之”,她希望她的宬儿都能一一拥有。

  这样美好的寄望一直平顺地存于沈西泠心间,他们一家人也的确安享了一段宁静美好的岁月。

  只是容顺七年骤然发生的那件事最终还是让沈西泠明白……原来争斗与厮杀,始终蛰伏在他们身边。 网站公告: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想要无广告阅读请下载爱读免费小说https://cdn.y13398281206.com/apk/aidufree.apk 爱读免费小说更好体验,更快更新敬请您来体验!!!! 爱读免费小说 欢迎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