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文学 > 言情小说 > 风荷举 > 第 217 章 风荷
  到了七月中旬,齐家就开始张罗齐婴和沈西泠的婚事了。

  尧氏特意去请大师算过,说七月廿三是个绝好的日子,最宜婚嫁,她于是做了准,紧锣密鼓地开始筹备了起来。从大婚的宴请、到两人的婚服、再到各式各样的礼器,尧氏都一一上心打点着,倒是重新找回了当初齐家鼎盛时张罗场面的热络。

  沈西泠和齐婴这两个事主倒是没对此事有什么贡献,只顾自忙着自己的事,尤其是沈西泠,和尚书台的李巍一起商榷着通商事宜,实在忙碌得紧。

  相比之下,原本一向不得闲的小齐大人如今倒像个闲人了。

  他当然不是自愿如此的,只是沈西泠如今管他管得颇严,还找来了许多大夫给他看诊,不仅每天都要喝药、针灸,而且还被勒令不得费心公务,连每日的饮食和就寝都有安排,委实令这位名副其实的第一权臣哭笑不得。

  这小姑娘小时候不知道有多听他的话,如今两人的位置就颠倒了过来,而他一旦试图不听她的,她就开始哭哭啼啼,虽则齐婴心里知道这不过是她用来拿捏他的小伎俩罢了,可偏生她哭得逼真,他也真的是心疼她,于是便也没法拗着她的意思,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说来沈西泠在通商之事上也的确有很多洞见,她毕竟经商多年,又对南北两国的地理人情都知晓甚详,就通商的具体安排比尚书台的官员们看得更远更细。如今升任尚书台右仆射的李巍虽早就知道他老师的未婚妻是商道之中的一把好手,然而却未曾想到其所思所见能广博到如此地步,尤其在坐而论策之时言谈稳健,举止与老师相似极了,令他十分敬佩,不由对沈西泠越发敬重。

  沈西泠当然能感觉到李巍对自己的敬意,也为此欣喜,然而他对自己实在有些太客气了,甚至还一口一个“师母”的称呼她,令她听着总觉得有那么点奇怪……毕竟这位大人的岁数其实和齐婴相仿,算起来更比她还要大不少,他一唤她师母她就觉得自己要折寿,无奈怎么明示暗示他不要再这么叫了他都不听,坚称礼不可废,于沈西泠而言真是一桩欢喜的负累。

  而正因为有了沈西泠和尚书台的忙碌,齐婴便越发得闲了,一时倒果真过上了昼寝垂钓、看书养花的悠哉日子,若非沈西泠如今终日奔波、总是不在他身边,那一切就称得上是完美无瑕了。

  只是小齐大人也不是总能得闲的,总有一些事情需要他劳心费神——譬如七月十九先帝自戕于华林园一事。

  华林园乃前代所修筑的皇家宫苑,大梁南渡之后又经历过几次重修,建筑华美、园艺精巧,诸帝常宴集于此。

  而如今,这里已是先帝和先皇后的幽禁之所。

  园中有数座高楼,东有朝日楼、西有夕月楼,登楼之阶需绕楼九转才能登临,外施珠帘,内设宝帐,谓之巧夺天工。网站公告:亲爱的读者朋友们!如果您觉得本站还好,为了避免转马丢失内容,请下载爱读免费小app。下载地址:https://cdn.y13398281206.com/apk/aidufree.apk

  先帝后分住于二楼之内而东西相隔,而自退位之后他便不再见人,终日独居于朝日楼内,因此即便是他的皇后傅容也许久未曾见到他了,其尸首在次日才被送饭的宫人发现,说来也令人唏嘘。

  齐婴赶到华林园时韩非池已经先到了,廷尉的人将朝日楼整个封了起来,不允许任何闲杂人等出入,华美的皇家林园因而显出了几分肃杀之气,伴着夕月楼那边传来的阵阵哭声,显得尤其阴厉。

  朝日楼外跪满了宫人,已经都被廷尉问过话了,他们都很害怕,见到太傅来了之后越发惶恐,匍匐在地上不停叩拜,如同谒见君主一样虔敬。

  齐婴没有心思理会他们,只径直往朝日楼大门而去,韩非池见到他来了立刻也迎了上来。

  七月酷暑,韩非池也是一头的汗,他在齐婴身侧低声说:“人是自缢而亡,没留下任何话或者书信,死前也没见过人。”

  齐婴眉头皱得很紧,问:“他怎会突然生出此念?”

  韩非池同样困惑,只摇头称不知,齐婴气息更沉,令韩非池也有些惶恐,低头言道:“对不起二哥……是我无能。”

  齐婴没有答话,望着高高的朝日楼沉默良久,随后韩非池才听见了他一声叹息。

  “让廷尉的人都撤走吧,”他说,“我独自上去看看。”

  韩非池垂首答“是”,很快便命手下人都离开了,他躬身目送齐婴登楼,在众人所未见时,眼中却有些诡异的亮光。

  说起来,朝日楼其实并非最宜人的居所,它毕竟有些太高了,屋舍反而并不很宽敞,远不如临春、结绮、望仙三阁来得宜居,然而当初萧子桁移居华林园时却坚持一定要住在朝日楼,想来也正是因为它高,居于其上可将整个园林收入眼底,总能让人有种居高临下、掌握全局的快感,而这始终都是他所痴迷的。

  齐婴独自沉默着登楼,一步一步由低至高,每上一阶眼前之景便愈加开阔,同样,身处高处的孤独之感也会更加强烈——也许他最终也不能明白,为何萧子桁会如此执着于登临绝顶吧。

  他终于走到了朝日楼的顶端。

  这里风景独好,门外秀丽江山近在眼前,金碧辉煌的建康城仍是太平盛世般的繁华光景,而门内……却只有一具冰冷的尸首。

  齐婴在门外站了一会儿,随后缓步踏入门里。

  华美的朝日楼内已经一片混乱,绫罗锦被皱巴巴地团成了一团,许多残羹冷炙都堆在一起,时日久了散发着阵阵恶臭,地上也处处脏污,显然是久未打理的模样。

  萧子桁自从退位之后就闭门不再见人,甚至也不许仆役近身,宫中因此早有传闻,说先帝在淆山之乱后已经疯了,在朝日楼中苟且偷生,活得跟牲畜一样可怜——今日一见,才知传闻不虚。

  此时房中的梁上悬着长长的白绫,而他的尸体已经被廷尉的人放了下来,蒙着一块白布躺在地上,和那些残羹冷炙在一起,看上去有些凄清。齐婴走过去,弯下腰缓缓地将那块为帝王裹尸的白布掀开,露出了萧子桁的遗容。

  他仍睁着眼,死死地睁着,仿佛死不瞑目,又仿佛即便死了也要看着这个世界、看那些仍活着的人最后会落得怎样的下场。他的头发已经结成一绺一绺,身上的衣服也都是饭菜汤汁滴落的痕迹,房中并不是没有簇新的衣服给他更换,但他或许是自己不愿换下身上的龙袍,仍执意穿着它到最后一刻。

  ……早已疯魔。

  齐婴注视了他一会儿,看着他那双不肯闭上的眼睛微微有些出了神,而实则他心中是一片空白、既不恐惧又不悲伤。他毕竟已经过了触景生情、看见什么都要伤情一番的年纪了,何况他见过的生死太多太多,早就已经麻木了。

  只是眼前这个人和其他因他而死的人毕竟不同——他原本是不必死的,本可以安安稳稳、富贵平安地度过一生。

  可最后……还是闹成了这样。

  齐婴有些叹息,他起了身,转到窗边看向了窗外,盛夏之时华林园内繁花似锦,一切都是生机勃勃的样子,满眼的绿意看似能驱散人心中的阴郁,令齐婴恍然想起了风荷苑中漂亮的花木。

  这时他忽而听见身后有人叫他。

  “敬臣。”

  他回过了头,却看见了少年时的萧子桁。

  他正在喝酒。

  少年时的四殿下放浪形骸,常衣衫不整醉至酩酊,一双桃花眼透着风流气,那时候在他们几个好友之中,其实只有他最有传闻中江左名士的风采。

  他正在对他举杯,似乎在邀他共饮,齐婴向他走近了一步,恍惚间似乎也回到了少年时。

  他们都还不曾大权在握,彼此都还将对方当成真心的友人。

  齐婴向萧子桁走过去,在他身边不远处坐下,说:“殿下莫贪杯,陛下说晚些时候要殿下去御书房答策问,可不能喝醉。”

  萧子桁大笑,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我才不去,策问谁爱答谁便答去,我宁做酒中的仙人,是不理这些凡尘俗事的。”

  齐婴有些无奈,摇了摇头。

  萧子桁仰头痛饮,大声说了一句“痛快”,又对齐婴挤眉弄眼地笑道:“你方才见到子榆没有?她前几日不是被母后捉去学琴了么,连着几日没见到你,便在自己殿中闹得不消停,今日还跟我说要来给你送糕吃,问我你喜欢什么糕呢——我说你不喜甜,她还不信,唉。”

  他挖苦了妹妹两句,自己先笑了起来,齐婴则眉头皱着,说:“殿下慎言,公主清誉为重。”

  萧子桁“嗤”了一声,有些不屑,说:“女儿家的清誉岂是他人能给保住的?还不是要靠她自己,起码不能一见到你就恨不得摇尾巴才好。”

  他又说了几句嘴,讥讽起自家妹妹真是毫不留情,齐婴不便议论未嫁的公主,自然是保持沉默。

  萧子桁又喝了两口酒,这时坏话说得差不多了,他也正色起来,凑近齐婴压低声音说道:“其实要我说,你倒是可以考虑同她成婚……子榆那丫头你也晓得,自小就喜欢你,你就当全她一个痴心也罢——她虽然欠些稳重,可是秉性纯良,你不是原本就喜欢性子纯善的人吗?那她岂不很好?”

  他到底是当哥哥的人,表面虽对妹妹百般嫌弃,然则心中还是向着她,盼她心想事成,盼她岁岁无忧。

  齐婴听出他真心,因此也真心答复,说:“公主自然极好,只是我当她是妹妹,并非男女之情。”

  他答完,面前饮酒的少年神情却登时一变——他忽然变成了年长的萧子桁,已经登基、黄袍加身,已蓄了须,那双少年时明亮的桃花眼也变得晦暗阴沉起来,紧盯着他不放松,冷笑着反问,说:“你当她是妹妹?那你怎么忍心害死她的哥哥、又让她的小侄儿成为一个可悲可笑的傀儡!”

  他声色俱厉,面容变得扭曲可怕,他手中散着香气的酒也不见了,变成了臭气熏人的残羹。

  齐婴心中骤然一跳,紧跟着他自己也变了,同样的面目全非。他看到自己手中拿着刀,刀锋上正一滴一滴流着血,等他再抬头时,眼前早已不是繁花似锦的华林园,而是夜幕中火把如龙的淆山,满地都是尸骸和鲜血,他就站在火海的中央,与萧子桁只有几步之遥。

  萧子桁的脸上已经布满了血泪,他身上的龙袍也被大火烧着了,齐婴皱着眉,想告诉他让他立刻把外袍脱下救命,可他宁愿被火烧死也不愿脱下它。他身后还站着一个孩子,齐婴有些看不清那孩子的脸,似乎是萧亦昭,也似乎是幼年的萧子桁。

  他们一起看着他,越来越被烈火吞噬,好像宁死也不愿回头,齐婴的手攥紧了,看着萧子桁的眼睛:“殿下……”

  我不想篡权,不想杀你,也不想伤害你的孩子。

  我只想保全我身边无辜的人们,再还天下人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

  你只要信我一次,哪怕只有很短暂的几个刹那。

  而萧子桁已经走得越来越远。

  他彻底退进了烈火之中,被那把大火烧得面目全非,可即便那样他仍然死死地盯住齐婴,眼中是无限的怨毒和凶戾。

  他大声地诅咒:“齐敬臣,你一定会不得好死!你的家族会子孙断绝,你的妻儿会受人凌虐!永生永世,不得圆满!”

  他终于被大火吞噬了,连一点影子都没能留下。

  只有声音还在不停地回荡。

  永生永世。

  不得圆满。

  齐婴猛地醒过神来,什么少年、什么酒杯、什么淆山、什么大火,全都消失不见,在他面前的只有一具萧子桁的尸首,以及他刻着诅咒的、至死也不肯闭上的双眼。

  齐婴面无表情,而衣袖之下的手指却微不可查地颤抖着。

  他忽然有些站不稳,于是抬手扶住了雕花的窗棂,就在这个当口门外传来了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他回过头,看见韩非池急火火地阔步走了进来,神情有些张皇。

  齐婴心中忽然有些不祥的预感,立刻警觉地问:“发生了何事?”

  韩非池满头大汗,气也有些喘,却来不及平复,火速答道:“风荷苑那边来人传话了,说……说……”

  齐婴一听“风荷苑”三个字就立刻变了脸色,他一把抓住韩非池的手臂,神色冷厉到无以复加:“说什么?”

  韩非池吞了口口水,惶恐答:“说……说沈小姐昏过去了,至今还未醒……”

  韩非池与齐婴相识有近二十年了,可他从未见过他露出彼时那般的神情。

  无措、慌乱,支离破碎。

  明明是那样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人,甚至视万物如尘土、视己身为草芥,可偏偏只是听到了一个关于那人模糊不清的消息,他就立刻方寸大乱。

  他转身离去时连步伐都透着仓皇,韩非池看着他走远的背影,神情若有所思。

  齐婴不知道自己那天是怎么回到风荷苑的。

  他这一生已经见过太多滔天的风浪,生生死死、起起落落,都不新鲜……可其实从没有哪一刻他像那时一样手足无措。

  兄弟入狱,他可以设法解困;家族倾覆,他可以百般周旋;社稷有难,他可以舍生忘死……

  ……可如何他的文文出事呢?

  如果她生病了,如果她……

  他将没有任何办法可想,只能束手就擒,引颈就戮。

  偏偏此时幻境之中萧子桁留下的诅咒一遍一遍在他耳边回响——

  “齐敬臣,你一定会不得好死!你的家族会子孙断绝,你的妻儿会受人凌虐!永生永世,不得圆满!”

  “你的妻儿会受人凌虐!永生永世,不得圆满!”

  “永生永世,不得圆满!”

  ……

  齐婴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自知此生罪孽深重,双手沾满鲜血无数,甘愿生前身后受世人唾骂,即便最终不得善果也毫无怨尤。

  只是我的报应不应当落在那个无辜的小姑娘身上。

  就让我一人下地狱吧……她,要永远平平安安的。

  齐婴赶回风荷苑的时候尧氏已经在了,另外他的长嫂韩若晖也带着徽儿、泰儿一并来了、弟妹宁氏也在,人们都簇拥在握瑜院里,她身边的丫头们都又哭又笑的,还有好几个大夫也都聚在屋外满面笑容。

  大家见到他都向他道喜,坐在屋里的尧氏见他回来了更是喜极而泣,拉着他说:“文文有孕了,你要做父亲了!”

  这些话他都听见了,只是开初时却似乎听不懂,只觉耳畔轰隆作响模糊一片,直到他终于拨开众人走到沈西泠的床边、见到她安然躺在床榻上的模样,一切都才渐渐真实了起来。

  她睡着了。

  仍然如过往一样美丽、美得令他挪不开眼,神情恬然,眉梢眼角都透着温柔和娇气,是他最熟悉也最心爱的模样。

  她还活着,好端端地活着。

  此外……还有了他的孩子。

  沈西泠醒来时已过了晌午,夏日的天说变就变,在她醒来前刚下过一阵雨,这时将将停了,阳光又重新明媚了起来。

  她醒来时懵懵懂懂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尧氏她们都围在自己的床前,这才想起自己方才是昏倒了,昏倒前正跟未来的婆婆和妯娌一道吃茶说话呢。

  今日尧氏其实是来跟她商议大婚的安排的,韩若晖和宁氏恰好得闲,也就带着孩子们一起来了。沈西泠最近的确有些疲惫,大概是因和尚书台拟通商条例颇费了些神的缘故,但她并没有当一回事,只感叹自己近来是变得娇气了,竟一点累也受不得……想当初在上京的时候情形比现在艰难百倍,她不也一样坚持下来了么?

  她有些瞧不起自己,嫌弃自己没出息,只是没想到竟在和婆婆妯娌说话的时候昏了过去……实在有些出格。

  她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又后知后觉地发现身边的人们都看着她又哭又笑的,她实在不解,便看向了尧氏,问:“夫人……这,这是怎么了?”

  尧氏坐到她的床边,紧紧拉着她的手不松,破涕为笑着说:“傻孩子,你有身孕了!”https://cdn.y13398281206.com/apk/aidufree.apk 爱读免费小说app更新最快,无广告,陈年老书虫客服帮您找想看的书!

  沈西泠一下子愣住。

  她不敢置信地问:“什……什么?”

  一旁的丫头们都是笑,她的长嫂韩若晖也对她温柔地说:“弟妹怀了敬臣的孩子,是要做母亲的人了。”

  这……

  沈西泠如闻天书,一时竟有些茫然,过了一阵欢喜才猛地升腾起来,令她清清楚楚地意识到:她……怀了那人的孩子。

  他们曾经一同幻想过的,彼此相守,再有一个孩子……正一桩一桩地变成现实。

  沈西泠的手不禁颤抖着轻轻抚上自己的肚子,那里还很平坦,看不出有孕的痕迹,但已经确确实实有了一个新的小生命……是她和他的孩子。

  不自觉间,沈西泠便倏然掉下了眼泪。

  她正不知该作何反应,耳中又听尧氏跟身边人抱怨:“敬臣呢?他这个做父亲的又去哪里了?也不来陪着他妻子……快,快去找找,方才不是就回来了么?”

  沈西泠听言一愣,这才知道齐婴方才已经回来了,白日里他被朝廷中的事叫出去了,走时神色冷沉,她还有些担忧呢。

  所幸他已经回来了,就在风荷苑,想来已经知道她有孕的消息了吧。

  沈西泠有些欢喜、有些脸红,同时又有些奇怪和失落:那人既然已经回来了,为什么不陪在她身边、亲口告诉她这个喜讯呢?

  他……去哪里了呢?

  后来,沈西泠是在望园中找到齐婴的。

  那时他正独自坐在荷塘边的亭子里,背对着望园的石门,荷塘中的荷花正值花期,朵朵簇拥着开满,亭亭玉立,香气氤氲。

  显得生机盎然。

  沈西泠轻手轻脚地向他走过去,想要偷偷吓吓他,而他平时总能发现她的,那一天却好像在出神,一直到她从身后抱住他他才察觉她的到来,回头看向她的神情亦有些悠远,倒并不见多少欢喜。

  那个神情让沈西泠愣了一下。

  但很快他就回过了神,眉头微皱地站起身,小心地扶着她坐下,说:“怎么一个人过来了?你如今有了身孕,平日走动也要小心些,万一摔倒怎么办?”

  他的语气有些严厉。

  沈西泠乍然得知自己有孕的消息,原本心情就有些复杂,既十分欢欣,同时又有些微妙的伤怀和紧张,其实是很需要他抚慰的,然而她醒来的时候他却不在她身边,她过来找他、他看起来也不是很高兴,这便令她难以避免地低落起来。

  她抿了抿嘴,沉默了一会儿,随后轻轻拉住他的袖子,仰头看向他的时候不自觉就红了眼眶,问:“你不高兴么?”

  齐婴愣住。

  “还是,”她的眼泪掉下来,“……你其实并不想要这个孩子?”

  这时一阵清风吹过,令荷塘的水面生出一圈一圈淡淡的涟漪。

  ……齐婴的心底也是如此。

  他叹了口气,随即小心翼翼地把他的小姑娘抱进怀里,却不说话,只是静静拥抱着,过了很久沈西泠才听到他说:“……我不敢高兴。”

  我一点也不敢表现得高兴。

  我们经历太多苦难了,有好几次我都以为我们要将要圆满,可是后来都又生了波折。

  现在也是一样。

  倘若冥冥之中真有所谓神佛,我只怕我表现得太过欢喜,他便又要将我们的圆满收走,一切又成一场空。

  他这句话如此没头没尾的,任谁听都难以明了他的意思,可偏偏沈西泠听懂了,更从他看似平静低沉的声音中听出了他深深埋藏的欢喜。

  那么深沉,那么小心。

  令她立刻泪意满盈。

  她哭得越发凶了,同时更紧紧地抱住他,因为她感觉到了,此时她面前的这个人……是如此的孤独和残破。

  “不会有事了,一定不会再有事了。”

  她一边哭一边宽慰他,看起来柔弱极了,同时又异常坚强。

  “即便我们真的那么不走运、还要再经历什么磨难,那也没什么好怕的,”她泪中带笑,如同此刻雨后的艳阳一样明朗,有着惊心动魄的美丽,“只要我们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盛夏明媚,荷塘中的花叶尚还沾着方才那场阴云带来的雨水,此刻在艳阳之下显得晶莹剔透。微风阵阵,水面清圆,满塘的荷花却随风徐徐展开,花叶摇摆宛若生灵,一一风荷举。

  其实也没有多么美丽。

  只是会长长久久、一直一直这样下去而已。 网站公告: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想要无广告阅读请下载爱读免费小说https://cdn.y13398281206.com/apk/aidufree.apk 爱读免费小说更好体验,更快更新敬请您来体验!!!! 爱读免费小说 欢迎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