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文学 > 言情小说 > 风荷举 > 第 165 章 镜破(2)
  可是她问了,还能否再见他一面。

  他半年没见到她了,可仍然能够很生动地想象出她说这话的神情,又会是他所熟悉的那种欲言又止的眼神,很克制,很懂事,但是又很痛苦。

  那是他最不忍见的。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也实在痛得太厉害,他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别的来阻断对她的思念,以免自己再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来。这不会很困难的,他只要再熬四天,四天后她就出嫁了,会去往北地、住进另一个男子的府邸,从此以后他们之间就再也没办法见到,他也不会再生出什么愚妄的念头。

  只要再熬四天。

  他是只要横下心来就能做成任何事的人,可那时不管他如何尽力都无法抹掉自己心里那个女子的影子,他不断地痛苦和躁动着,越来越无法自拔,直到后来母亲进了他的书房。

  尧氏一向是个透彻且宽容的长辈,今天青竹回来后她就瞧出敬臣的脸色不对,一问,果然是文文的事。

  文文。

  她曾以为文文是方公的女儿,因这层缘故才对她多了些照顾,未料她却不是,最后还险些给齐家带来滔天大祸。

  怨怪么?那当然是免不了的,她毕竟说了慌,还让敬臣承受了很多本不必有的痛苦和劫难。

  可是,敬臣爱她。

  他从没有什么钟意的人或事,向来都是平平淡淡的,仿佛怎样都可以过一生,可是后来他爱上她了,自此眼里便总是有着淡淡的愉悦,一说起她神情便很温柔,令人一看便也跟着觉得温情。

  可现在他就要失去她了。

  他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以至于对她踏进门来没有任何反应,也或许他其实知道有人进来了,只是已经分不出心神去管。

  尧氏默默地走到他身边,缓缓叹了口气,又轻轻伸手抱住了他,说:“那就去找她吧……好好道个别。”

  这诚然只是一句很简单的话,但其实在那时说出来却很不容易。对齐家人而言沈西泠的存在是个祸端,如今好不容易能撇清干系了,他们自然是不愿让敬臣再和她扯上干系的。今日在嘉禧堂齐婴有意避开,也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长兄仍很介怀沈西泠的身份,他还没忘记对簿公堂那天的惨烈。

  尧氏知道没人会体谅他,坦白来说她也不愿他再见沈家女儿,可……他是如此痛苦。

  痛苦到陷入孤独。

  她不忍心看他如此。

  而她说完之后齐婴久久没有回话,他只是沉默地坐着,像是已经出了神,可随后尧氏却感到手背上一热,她惊讶地低头去看,却见……那是一滴眼泪。

  ……他流泪了。

  齐家次子生来就占尽了天下所有的好名声,为官之后名声更盛,世人都知道他多谋善断心如铁石,是个心性极坚的人,甚至尧氏也几乎从不曾见过他流泪,即便半年前形势最凶险的时候,他也从不曾有过一丝软弱。https://cdn.y13398281206.com/apk/aidufree.apk 爱读免费小说app更新最快,无广告,陈年老书虫客服帮您找想看的书!

  可现在他却……

  他并没有露出很痛苦的神色,依然同往日一般平平静静的,若非那滴眼泪实实在在还落在尧氏的手背上,她几乎不能发现这一切。

  他抬起头看向尧氏,面上几乎没有表情,可眼神已经支离破碎,那双漂亮的凤目全然黯了下去,没有一丝光采。

  “母亲,”他说,“……我只有她这一个心愿。”

  我其实什么东西都不想要。

  我只是不想失去她而已。

  他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尾,可是却令尧氏心中痛得滴血。

  她的孩子……他救了这个家中所有的人,他满足了一切他们的心愿,他让一切都安然无恙,可是他的心愿呢?谁能为他实现?

  没有人。

  永远没有人去帮他,他永远都是一个人。

  他也会委屈的啊。

  尧氏哭得肝肠寸断,她紧紧地抱住他,尽力想给他一点安慰,可她知道这一切都于事无补,因为她没有办法帮他实现他唯一的心愿。

  她是个无能的母亲!

  尧氏痛苦着,可心里又凭空生出一股气来,不是为她自己,而是为他。她放开齐婴,看着他的眼睛说:“去找她吧,什么都别管了,家里有我,你父亲哥哥问起也有我挡着——你只管去见她,其他的什么都别管!”爱读免费小说app无广告、更新最快。为了避免转马丢失内容下载:https://cdn.y13398281206.com/apk/aidufree.apk敬请您来体验无广告阅读app爱读免费小说app

  凭什么?凭什么只有她的孩子这么苦?

  难道他就不能过得快活一点么?难道他就不能得偿所愿么?

  他明明一点都不贪心的……

  母亲的话音回荡在空寂的书房里,也钻进了齐婴心里。

  去见她?

  什么都不管的去见她?

  那是他不敢想也不允许自己去想的事,可是此时却被母亲说了出来,这念头于是挥之不去了,甚至等他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匆匆踏出了书房的门。

  他知道自己做错了,错得离谱。

  可他真的……好想见她。

  沈西泠出嫁的那天,琅琊郡下了一场雪。

  江左并不多雪,五年前那一回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那天却下雪了,天色阴沉得厉害,风也大,令人心头发闷。

  韦家却是很热闹的,天刚亮,沈西泠房门外就已经敲敲打打锣鼓喧天了,到处是喜庆的唢呐声,仿佛真是要亲嫁女儿似的。

  她身旁临时来服侍的丫头们也不断簇拥在她身边说着吉祥话,说她美,说她嫁得好,说下雪是好事、是祥瑞的兆头,说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话,沈西泠一句也没听进去,她只是默不作声地坐在梳妆镜前,由着丫鬟们给她上妆打扮,再由着她们为她换上大红的嫁衣。

  凤冠霞帔,容色惊人。

  这一切都是很好的,她曾经想象过几乎一模一样的场面,只不过……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嫁给那个人的。

  那个人……

  他是不能想的,一旦想她就会禁不住落泪,一旦想她就会禁不住发疯,一旦想她就会恨不得摘下满头的珠翠再狠狠扔到地上,一旦想她就会恨不得即刻跑出这道门、走一千一万里路奔回到他身边去。

  一旦想,她就会觉得自己已经死去了。

  沈西泠闭了闭眼,等再展目的时候又强迫自己紧紧地盯着妆台上的胭脂盒瞧,逼自己仔细看它的花样,仿佛它是什么很紧要很有趣的东西,如此过了一阵,她才勉强将与那个人有关的事挤出了脑海。

  她问身边的丫头:“什么时辰了?”

  其中一个丫头答:“回小姐的话,辰时了。”

  巳时她便要出嫁了,现在还剩一个时辰。

  她说不好自己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到底是希望不要到巳时还是希望快点到巳时,也许是后者吧——毕竟她真的很害怕自己会忍不住逃跑,逃回去找他,如果那样的话就又会给他惹上麻烦,而她实在实在,不想再给他带来任何灾厄了。

  她愿意走,愿意嫁人,愿意做任何事,只要不再给他惹麻烦就好。

  等到了巳时她就可以出发去江北了,只要到了那里就算她想尽办法也回不来了,这样就算她害了失心疯拼了命想回来找他,也不会再得逞了。

  快点到巳时吧。

  ……她快要坚持不住了。

  丫头们都看出了她的急迫,皆以为她是期盼着嫁人,纷纷捂着嘴笑、说逗趣的吉祥话听,沈西泠依然没有反应,只是耳中忽然听到房门外的唢呐锣鼓声顿了一顿,随后就隐隐听到马嘶之声,继而传来纷纷杂杂的人语,还夹杂着许多惊惶而恭敬的问候声。

  丫头们彼此对视着,都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其中一个站了起来说要出去看看,而在她抬步之前房中众人便听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随后是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

  只说了两个字。

  “文文。”

  丫头们不知道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这是沈西泠的小字,但女子待嫁的闺房门前突然出现一个男子自然很不得宜,有脾气大的丫头当即就要出去赶人,却听她们这个从天而降的小姐忽然说:“……都出去。”

  丫头们听言都是一愣,继而纷纷扭头去看沈西泠。

  这位面生的小姐是突然来到韦家的,大家都讳莫如深并不多说她的身份,韦家的仆役们还没那个本身探听到建康发生了何事,只当她是韦家从外面认回来的什么亲戚,短暂地伺候她出嫁也就是了。

  这位小姐来到韦家数日,话却少得惊人,甚至可以终日坐在房中沉默,对婚嫁这等大事也似不太上心,丫头们都在背后偷偷说她脾气古怪,好在她性子倒很温和,一副万事由人安排的模样,看起来像个没章程的。

  然而方才她这一句“出去”却说得重,甚至连气韵都变得沉了,房中伺候的下人们莫名都不敢违逆,甚至觉得她比韦家正儿八经的主人们还要贵气,遂皆不敢多话,纷纷起身出去了。

  她们打开门的那个时候,沈西泠终于见到了齐婴。

  他正孑身站在她门外,背后是那年琅琊呼啸的寒风以及铺天盖地的一场大雪,韦家的人都聚在门外惊疑不定地张望着,似乎议论纷纷,可其他所有的一切都不能进入沈西泠的眼,她仅仅只能看见齐婴。

  只有齐婴。

  那时他眉间发间也落了雪,显得尤其风尘仆仆,令她在闪瞬之间想起了许多往日的画面,譬如初见他时他从马车上走下来低头看向她的那个时候,也譬如当年他从南陵郡回风荷苑找她的那个雨声潇潇的夜晚。

  她其实不知道这些场景究竟有什么相似之处,可在那个时候偏偏就是能想起,而且深入骨髓。

  她几乎立刻就开始战栗。

  从心,到躯体,都在剧烈地战栗。 网站公告: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想要无广告阅读请下载爱读免费小说https://cdn.y13398281206.com/apk/aidufree.apk 爱读免费小说更好体验,更快更新敬请您来体验!!!! 爱读免费小说 欢迎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