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州,黄河渡口。
宽广平缓的黄河水远接天际,两岸灌木丛生,绿意葱茏。
靠近南岸的河边,停留着数十艘船只,河边站着一大群身穿官服、头戴乌纱的滑州府官吏。
从厚一路过来,因为携带李嗣源派遣他到魏州府办差的诏书,每到一个地方,都有州县官员亲自接待。
去魏州需要渡过黄河,滑州城外有一处渡口,刺史遂调集了几十艘船只,亲自率领滑州府卫兵和僚属,在渡口边送行。
从厚拱手作揖向刺史和众僚属道别,正要转身踏上跳板,突然,远处响起急促如雨的马蹄声,迅速地由远及近。
从厚和五百名亲兵,以及滑州府的官员们,一齐朝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但见西边官道上一溜黄尘飞快地滚动,两道黑影正如旋风般疾卷而来,转瞬间便到了眼前。
“唏……律……律……”尘土飞扬中,两匹坐骑同时高扬前蹄,发出裂云长嘶。
不等马蹄落地,两道人影已经飞身下马,身形矫捷如猎鹰。
当先一人身材高瘦挺拔,身穿玄青色劲装短打,一副长髯飘然及胸,脸膛赤红如枣,颇有些像武圣庙里供奉的关二爷。网站公告:亲爱的读者朋友们!如果您觉得本站还好,为了避免转马丢失内容,请下载爱读免费小app。下载地址:https://cdn.y13398281206.com/apk/aidufree.apk
另一人苍颜华发,满面皱纹,看上去已逾古稀,然而双目精光内敛,太阳穴高高鼓起,步履劲健如豹。
从厚认出此人,失声叫道:“冯阿翁?!”
冯阿翁上前拱手一礼:“奉圣上之命,与我师弟前来护卫宋王殿下北上魏州——这位是我师弟,李大命!”
从厚惊愕地张着嘴,目光落在冯阿翁身后那个红脸长髯的“关二爷”身上。
那人朝从厚煞有介事地一抱拳,却不说话,只朝从厚不住地眨着眼睛。
从厚秀雅的面庞满是震惊,半晌才回过神来,对旁边站着的滑州刺史介绍道:“这位是我父皇龙潜时的亲卫冯阿翁,这位是冯阿翁的师弟李、李……”
“李大命!”冯阿翁替那人答道。
那相貌酷似“关二爷”的人嘴角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
滑州刺史看出冯阿翁以及他的“师弟”身负武功,心想,必定是圣上不放心宋王殿下,或是有什么要紧事需叮嘱宋王殿下,故遣这两位武功高强的亲卫前来。
他也不多问,与冯阿翁和“李大命”见过礼,又介绍了自己身后的滑州府众僚属。
然后送从厚上船,刚才已经安排好的位次又重新调整,原先与从厚同乘一艘大船的亲兵退出来两个,由冯阿翁和“李大命”顶上。
从厚以及五百名亲兵依次上船后,船队起锚,一艘艘船只排列成扇状横渡河面,每艘船头竖一面锦绣大旗,哗啦啦的划桨声中,各色旗幡在滚滚浊浪与落日熔金中闪耀,蔚为壮观。
温暖和煦的春风吹来河水中泥沙的腥气,旗幡在风中噼啪作响,冯阿翁和“李大命”站在船头观望这壮观的景象,一时间都看得入迷了。
从厚却完全没有心思观看,只不住地打量“李大命”,黑宝石般的眸子眨巴着。
从厚的亲兵统领慕容迁也在打量“李大命”,眼里的疑惑越来越深,忽然,他低低怪叫一声:“陛……”面朝“李大命”屈膝便欲下拜,却被一股大力提了起来,力量之大,令他完全挣脱不了。
他惊骇地抬目,见“李大命”正一手攥住他胳膊,一手竖指于唇,赤红如枣的脸上,一双微凹的深目闪烁着锋锐的光芒。
慕容迁惊讶地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李大命”拍了拍他的肩,做了个手势,让他跟自己来,又对从厚也招了招手,随即一掀帘进了船舱。
从厚和慕容迁遂跟着进到舱中。
“李大命”在船舱中盘腿坐下,对慕容迁低声道:“朕乃是微服出行,你莫要声张,那些礼数就通通免了吧!”
从厚呜咽一声,拜倒在地,泣道:“父——”
“皇”字未出口,已被李嗣源用力攥住胳膊,低喝道:“才说了朕乃微服,勿要暴露朕身份!”
那边慕容迁也已拜倒在船舱地板上,虽不敢出声,却是额头触地,一动不敢动。
嗣源伸出右脚,只用靴尖一勾他胳膊,便将慕容迁整个人抬了起来,压低声音喝道:“日后不许再拜我!我是冯阿翁的师弟,名叫‘李大命’,记住否?”
“诺,末将……”话音未落,慕容迁自己打了自己一耳光,“我,我记住了,李……”
他突然愣在那里,想不起来嗣源的化名叫什么。
“李大命,大小之大,天命之命,你就叫我李兄!”嗣源拍了拍他的肩。
“是,李兄!”慕容迁一抱拳,肃容应道。
“你给朕记好……”嗣源忽然一眯眼,目中射出凛冽的寒光,嗓音低沉严厉,“目前只有你、宋王、冯阿翁知道朕的身份,若再有第四人知道……”嗣源用手指点着慕容迁,眸中杀气四溢,“朕唯你是问!”
“是,陛……”余下的话未出口,嗣源猛地盯住慕容迁,慕容迁连忙改口,“啊、啊、李兄放心!我、我会守口如瓶!”
“稍后你出去,就对手下亲兵们说,我奉圣上之命,有几件要事叮嘱宋王殿下。”嗣源又道,双眸凌厉地注视慕容迁,尽管白龙鱼服,一代帝君的赫赫威严仍是无法掩饰地散发出来,令人胆寒。
慕容迁忙深吸一口气,肃容抱拳道:“我知道了,李兄请放心!”
“你出去吧,朕……我有话跟宋王讲。”嗣源挥了挥手。
慕容迁膝盖一弯,正要跪拜,被嗣源一记狠厉的目光生生止住了,忙站直了抱拳道:“那我先出去了!”
眼见慕容迁走出去,船舱门帘落下,嗣源方才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坐在旁边的从厚。
嗣源和慕容迁对话时,从厚一直默默坐在边上望着他们。
直到此刻,从厚眼中蓄满的泪,才一颗颗晶莹地滑过俊雅的脸庞,低低哽咽道:“父……你怎么来了?”
“傻孩子……”嗣源摸了摸从厚的头,眼底流淌着深深的悲伤,“我担心真如萧御医所说,你娘……”
他喉间极低地哽咽了一声,颔下粘的假须髯不住颤动。
“两川的战事怎么办?”从厚引袖拭泪,轻声问父皇。
嗣源长长叹了一口气,气息吹得假胡须飘拂起来:“朕来之前召开了一次朝会,大臣们都建议退兵。”
“退兵?”从厚吃了一惊,瞪大了泪汪汪的眼睛。爱读免费小说app无广告、更新最快。为了避免转马丢失内容下载:https://cdn.y13398281206.com/apk/aidufree.apk敬请您来体验无广告阅读app爱读免费小说app
“安插进蜀地的三支兵马全军覆没,你姐夫(石敬瑭)龟缩在剑门关外,每日耗费钱粮无数,国库都快掏空了。如此劳民伤财,师久无功,这场仗已经没必要再打下去了……”
从厚垂首,低声嗫嚅道:“可是两川反叛,就这样任由他们分裂我大唐疆土,割据一方么?”
“孟知祥(西川节度使)给朕上了奏表请罪,朕已经下旨赦免他,但他必须把你舅父的遗体,以棺椁盛殓,护送回来。”
嗣源望向船舱窗户外滔滔的黄河水,夕阳余晖在浊浪间明明灭灭,“朕……我要将此事亲口告诉你娘亲,汉人最重入土为安,你娘若听说你舅父能够身首合一、遗骨返乡,定会深感欣慰,希望她能因此好起来……”
嗣源缓缓转过头,船舱昏暗的光线里,他的黑眸深邃如夜空:“你娘若听闻此事,应该会原谅我吧?会愿意见我吧?”
从厚无辜地眨动着黑玛瑙般的眼睛,支支吾吾道:“儿臣……我,我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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